第五十四章 狭路相逢

    三月沐风，粉面桃花。

    九蠃湖畔，楼外青山。

    树荫下有家不大不小的茶铺，叶很青，汤很清。

    一杯下去，既仙气，又过瘾。

    更难得还有各色各类香具，供雅客把玩。

    茶气、香缕，缠绵缭绕，更是别有一番情趣。

    做茶的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看他嘴角挂的一点残叶，就知道他自己必定也很喜欢喝两杯。

    他衣衫穿得虽不华贵，但脸上却带着种淡然若水的神气，哪怕再烦躁不安的人，见到他也不由被感化，舒展眉头。

    玄天破一向很欣赏这种乐天知命的人。

    乐天知命，故不忧；安土敦乎仁，故能爱。

    人生半百之前，深信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

    年少总无知，小楼一夜听春雨。

    半百之后，告诉自己有些事不做，不能而已。

    五十而知天命，大江东去秋叶尽。

    上半辈子教会自己认真执着，后半辈子告诫自己学会放下。

    玄天破很想跟这老者聊聊，但这老者茶专心于煮茶，却是没空搭理他。

    他只好自斟自饮。

    玄天破泡的茶苦涩不堪，凡人入口只怕全吐了出来，可是陆修静却常说圣子的茶，让他尝尽了千种有情滋味。

    这里恰巧是个四岔路口，他算准玉文逸的鹿车一定会经过这里，他坐在这里也是为了尝尽千种有情滋味的。

    被人家当做“鱼饵”并不是件好受的事，玄天破当日几乎就要出手和王春水斗—斗了。

    但他也明白‘小不忍则乱大谋’的道理，他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等到最好的时机。

    玄天破喝完了第八杯，正在泡第九杯。

    “还要再喝吗?”

    “有情至简；无情至繁。”

    “有情茶喝多了，难免厌弃尘世，想去那佛国诸天做和尚咯。”

    煮茶老者瞄了他一眼，咧着嘴笑道。

    “茶不生婆娑，人不知颠倒。”

    “佛国诸天，也不见得是了却因缘的好去处。”

    玄天破笑了笑。

    “你不想回去?”

    老者也笑了。

    “我自来处来，自当归处去。”

    “只是桃花迷眼，却叫我如何回去？”

    玄天破狐疑的看了老者一眼。

    “桃花迷眼，何尝不是老天的障眼法术？”

    老者叹了口气，喃喃着。

    “多谢茶圣指点。”

    玄天破立马起身，恭敬对老者作揖。

    煮茶老者犹自摆弄香炉，似不曾听见谢言。

    突见道路上尘土飞扬，远远地奔过来一行人。

    玄天破眼睛立刻亮了，千种滋味已是退却心头。

    这一行人，有的臂上架着神鹰，有的手里牵着猛虎，一个个都是疾服劲装，佩弓带箭，显然是要去打猎。

    春搜夏苗，秋狝冬狩；四时出郊，示武天下。

    三月打猎，奇怪，古怪！

    为首坐跨青狮上的似乎是个老将，远远望去，只见重披金锁甲，白发如雪一个人。

    正是：

    遥望更闻狮子吼

    宝刀灿雪彰神勇

    煮茶老者也看出是大买卖上门了，精神—振。

    玄天破却有点泄气，因为那并不是他要等的人。

    “好青好清的‘光州尖’咧。”

    “一碗下肚有精神，两碗下肚帝王羡，三碗下—肚，神仙也不如哟。”

    只听老者扯开喉咙，吆喝着。

    “我已八碗下了肚，怎么反而有点困倦？”

    玄天破轻笑。

    煮茶老者瞪了他一眼。

    “前面还有好一段路，先在这儿喝两杯吧！”

    “看样子茶倒还不错。”

    这时一行人已渐渐停了下来，坐跨青狮的老将军满脸笑意。

    只见这老将军白面长须，黑袍金铠，言语有若铜钟，真是说不出的威风凛凛。

    连玄天破也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闾山天兵天将固然很多，但两鬓斑白的却不多，英雄迟暮仍气概与天参，更是少之又少。

    这位老将军居然也很注意玄天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位朋友何不也请过来喝—杯?”

    老将军刚在别人为他铺好的貂毯上坐下来，忽然朝玄天破笑了笑。

    “若有人请客，正是求之不得。”

    玄天破拱了拱手。

    “想不到朋友竟如此豪爽，快，快上茶来。”

    老将军笑得更开心了。

    “这无情茶，可是醉人销魂......”

    老者忙端了茶壶过来，却是对着玄天破嘿嘿一笑。

    “人生难得几回醉，能快些醉更是妙不可言，请。”

    玄天破轻笑，“请”字刚出口，杯中茶已不见了。

    他喝茶向来是浅斟慢酌的，但这次却是“倒”下去的，脖子一仰，一杯茶立刻点滴无存。

    “你们看到没有?”

    “这位朋友喝得有多快。”

    “不但豪爽，而且有趣，却不知高姓大名?

    老将军拍手大笑。

    “你我萍水相逢，你请我喝茶，喝完了我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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