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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旧纸融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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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挡住他的去路。

    宫远徵看着远去的二人,不甘心却无可奈何,只能狠狠地咬牙。

    回羽宫的路上,宫子羽提着灯走在前面,但他的灯照向身后的云为衫。

    云为衫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有些出神,走在他的背后,有种安全感,人突然会轻松许多。

    “羽公子。”她轻轻叫住他。

    铜灯散发出的柔和暖光在夜色里勾勒出他清晰的面容。

    “公子刚才是一直在医馆外等我吗?”

    宫子羽点了点头:“嗯,还是不太放心你一个人,所以就跟了过来。近日夜里戒备森严,怕你遇到什么麻烦……听到里面传出了打斗声,我就带着金繁冲进去了。”

    幸好他跟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云为衫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多谢公子。”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了药瓶,“公子,药已经配好了,只是剂量有些不够,我明日再去配些……”

    宫子羽奇怪:“是库房药材不足了吗?”

    “宫门药房储备,应有尽有,只是刚刚宫远徵为了让我自证这不是害人的毒药,命我喝下了一半。”

    宫子羽的眉心皱起,宫远徵竟然逼她喝药?这可是极寒之物,她怎么承受得住?

    他细细打量云为衫的脸,唇色明显有些发白,像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强忍着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宫子羽心里刺微地疼,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咬掉塞子,说道:“伸手。”

    云为衫听话地伸过手掌,他倒出三粒药丸在她手心。

    “这是?”

    “百草萃。”

    云为衫非常意外:“这么贵重的东西,公子,你给我——”

    宫子羽打断她:“江湖传言,说一颗宫门秘药百草萃价值黄金十两,然而有价无市,从来没人可以买到真正的百草萃。但对于我们而言,却是从小就熟识的寻常之物。你现在服下,应该可以清除你刚刚替我承受的极寒之毒。虽然百草萃最好的药效是每日服用,在中毒之前抵御毒性侵袭,但是,中毒后如果能及时服下,也可以发挥大部分的效用。”

    云为衫的表情有些异样:“这毒虽然令人极寒、煎熬,但并不致命,难受一晚上也就过去了。这百草萃,公子还是自己留着吧。如此贵重的东西,不要浪费在我身上了。”

    “用在你身上,任何东西都不浪费。”宫子羽说得认真,眸光漆漆地望着云为衫。

    她自是听得明白他话里的真挚,不由得觉得面颊有些热。

    宫子羽轻咳一声,略微拘谨起来,英俊的脸在夜色里也看得出微微泛红。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而且,按照我们的计划,本来就需要停服几日,与其浪费、丢掉,不如给你。哎呀,别再说了,快些服下吧。”

    云为衫抬手将药丸送到口中,却趁着宫子羽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时,将手中的药丸停在嘴边,她做出假意吞服的动作,实则将药丸藏进了衣服里。

    没走两步的宫子羽突然回身,看着云为衫,他没有说话,只是朝他伸出了手。

    云为衫心里一紧,以为他看到了自己藏药的小动作,手在后背紧张地捏了起来。

    “怎么了?”她虚虚地问了一声。

    宫子羽柔声说:“天色昏暗,我带你走。”

    云为衫怔了怔,感觉到心里一阵软绵绵的酸楚。

    树影横斜,风声在夜色里低语。

    错综复杂的重门深院里,宫子羽牵着云为衫,一灯二人,在夜色中安静前行。

    光影暗淡处,他却没有看到身后的云为衫眼眶被风吹得发红。

    角宫,下人又换过一支灯烛,房内更亮了。

    宫尚角仍在翻看名册,宫远徵阴沉着脸推门而进。

    “怎么了?”看他一脸郁闷,宫尚角问。

    宫远徵怒气未消,胸口起伏:“我在药房撞到了云为衫,抓她制毒抓个现行,结果宫子羽冲我耍执刃的威风,生生把她带走了。”

    听他这样说,宫尚角的眼睛微微一亮,合上名册,抬起头:“云为衫?制毒?”

    “没错,我看了她的药渣,有山栀、炙甘草、冬虫琥珀……煎煮时还配了朱砂和硝石,这分明就是要配极寒的至阴之毒啊。”

    “煮成黑乎乎的一团药渣了,你还看得分明原来的药材?”

    宫远徵有些得意:“哥,别人当然分不清楚,对我来说,小菜一碟。”

    “宫子羽知道云为衫在配制毒药吗?”宫尚角放下了手中的名册。

    “那个蠢货,不知道也会说知道。哥,你是没看到他护着云为衫那个样子,呵——”想到宫子羽方才与自己兵刃相接的样子,宫远徵嘴角露出讥讽。

    宫尚角心念直转,不经意笑了一下:“云为衫是想要帮宫子羽过第一关的寒冰莲池。”

    “过寒冰莲池?这又是什么?”宫远徵有些愣住。

    “寒冰莲池是三域试炼的第一关。”

    宫远徵没想到这事儿跟试炼有关,突然笑了起来,似乎有些开心:“哥……按照宫门规定,你好像不应该透露给我吧……”

    “你犯的宫门家规还少吗?而且我也没透露什么啊。”宫尚角略带纵容地挑他一眼,重新垂下眼睛。

    “嘿嘿,哥,你对我真好。”宫远徵看起来还是很雀跃,“哥,那寒冰莲池是什么来头啊,听起来有些神秘。”

    宫尚角放下手里的名册:“这你就别打听了。等到你成年弱冠之后,前往后山闯关试炼,到时便知。”

    “简单,我肯定不会像宫子羽那个废物困在里面三四天都出不来。”

    宫尚角嘴角虽然含笑,但目光有些严厉:“我当初在里面困了十二天。”

    “嘿嘿……嘿嘿……”宫远徵尴尬地低头喝茶,“不过,哥,我又不想做执刃,你做就好了。所以,这后山试炼,不去也罢。”

    “你必须去。如果想要日后不被人欺负,就得去。”

    宫远徵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点头:“嗯,听哥的。”

    想了想,宫远徵总觉得可疑,觉得不吐不快:“对了,哥,云为衫配药的药方非常复杂,并非寻常人家能够掌握,而且我刚刚和她交手了,她的功夫并不差,我感觉她不像是梨溪镇的云家小姐。”

    一个大家闺秀,不仅习武,还懂配药,怎么想都很可疑。

    宫尚角却早有所料一般:“她当然不是云家小姐。只是目前她的身份没有任何破绽,加上宫子羽死命护她,没有真凭实据,很难动她分毫。”他目光隐隐流动着不易察觉的森冷,“不过冬日里霜露重,夜路走多了,自然会湿鞋。”

    宫远徵同样露出了莫测的笑容。

    宫子羽房间的桌面上摆着那个装药的瓷瓶,此刻已经空了,这药起效很快,宫子羽盘腿坐在床上,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但还是瑟瑟发抖。他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但可以看到他的周身散发出运行内功的气息,头顶若有若无的白雾,像是寒气,又像是热气。

    一炷香之前,他和云为衫在回来的路上,两人牵手而行。

    宫子羽感受到手心里的温度,不由得说:“我的手是不是有些冷啊……我自幼怕寒,身体温度一直比旁人低一些。倒是云姑娘,双手炙热,让我很是羡慕。”

    云为衫笑:“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老人们都说,手心手心,手热的人,心也热。”

    “羽公子面冷心热,我能感觉到,和我正好相反,我反倒是有些羡慕羽公子。”

    宫子羽玩笑道:“相反?那你是面热心冷吗?”

    云为衫忽然抿起唇,看着脚下延伸而去的路面,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宫子羽见状,把云为衫的手抓得更紧一些,他轻轻地说:“能焐热的。”

    无论她的心冷不冷、有多冷,都可以焐热的。

    宫子羽收回思绪,专心练功。

    另一间灯光幽微的房间里,云为衫还未睡下。

    她摊开手掌,看着手心里那三颗百草萃,耳边同样回荡着宫子羽的声音。

    “能焐热的。”

    云为衫心里一悸,合上手掌,把百草萃放在一个油纸里包起来,连同宫子羽给她的那份地图,一并放到衣柜里的衣服下面。

    翌日,天蒙蒙亮,碎云朵朵,扇状铺开,清晰,隐约是个好天气。

    宫子羽抖擞精神,打开房门。金繁和宫紫商已在外守候许久。

    金繁看见宫子羽脸上一改昨日的消沉,双眼透着坚定,心里一阵欣慰:“执刃看起来精神很好,感觉应该对寒冰莲池很有信心了吧?”

    宫紫商眉飞色舞:“那当然,云姑娘昨晚在你房间待了大半夜,功不可没啊。”

    见她故意挤眉弄眼,宫子羽双颊一烫:“我从你的眼神里看出了龌龊。我和阿云只是单纯地谈心,聊聊理想,说说人生。”

    “我也没说你们干别的啊,啧啧啧,看把你急得。”

    宫子羽被堵得无语,转身就走:“我去后山了。再见。金繁,我交给你的事儿,别忘了!”

    他给金繁打了个眼色,金繁使劲点头,两人打着哑谜,让宫紫商一头雾水,不知道他交给金繁什么任务,

    安静的庭院里,落叶萧萧。

    宫子羽去了后山,羽宫清冷了不少,光线照在空荡荡的院子里。

    突然,雾姬夫人的房间内传来细微的响动,一扇窗户从屋内被轻轻放下。

    宫远徵朝外打量了一眼,伸手放下了窗户。他是偷偷进来的,无人察觉,他小心翼翼地回身扫视着屋内环境。。

    恰好这时金繁路过雾姬夫人房间窗外。

    屋内的宫远徵看见窗纸上的人影,立刻蹲下,动作很轻,但还是发出了几乎弱不可闻的衣服布料摩擦的声响。

    金繁听觉敏锐,耳朵一动,在窗前停下来,本能引发了警觉。

    他拉开窗户,见屋内空无人影,他对屋子里说话:“雾姬夫人?”屋内无人应答。

    金繁又询问了一声:“雾姬夫人?”

    还是没有声响。

    于是金繁放下窗户,朝门口走去。

    他推开门,屋内静谧得极不寻常,他的手轻轻地放在腰间的刀柄上,步履很轻,神色戒备。宫远徵早已闪身,躲在金繁看不见的一个死角,他戴着蝉翼手套的手上拿着几枚发着黑光的暗器。

    查探了片刻,金繁的身子突然僵硬了一下,因为他从书案上的铜镜里看见了藏身在高柜背后的宫远徵,而宫远徵手上的暗器正蓄势待发。

    金繁摇摇头,若无其事地说:“看来雾姬夫人忘记关窗户了。”

    说完,他轻轻地走到窗户前,把窗闩放下,然后自然地离开了。

    半晌,宫远徵移动到窗前,稍微挑开一道窗缝,从缝隙里,看见金繁的背影已经走远。

    他眼角露出蔑视,轻轻笑了笑:“算你命大。”

    接着,他从怀里抽出一本册子,只见册子封面上同样写着“姑苏杨氏”,同样的,封面的角落也画着一片花瓣,只是年代久远,墨迹晕染开了,看不真切。

    宫远徵翻看了一下,册子上面同样记录了一名孕妇从怀孕至生产期间的各项信息。

    “孕妇身体康健,足月生产……”

    他暗暗念出上面的字,然后翻到最后一页,看着大夫的签名落款。

    “荆芥……原来这才是兰夫人真正的医案……”

    宫远徵把医案收好,暗自欢欣:“藏木于林,隐水于海,确实聪明。”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宫远徵表情满意,他拉开门出去,迎面却听见有人喊了一声。

    “徵公子!”

    宫远徵侧过头,看见持刀的金繁,这才明白他根本没走,而是一直等在门外。

    阳光穿出云层,窗户像是睁开了眼睛,瞬间一亮。云为衫伏在安上,精心绘制着宫门地图。

    她在宫门前山的一整块地方后面圈出了另一大片地域,写上“后山”二字。

    忽然,她听到外面庭院传来打斗声。

    宫远徵和金繁过招,异常激烈。衣袂翻飞起舞,落叶四处翻飞,刀光闪闪,呼呼生风,每一招奔向对方要害。

    宫远徵的武功不俗,可令人意外的是,金繁却更胜一筹。只见金繁的长刀密不透风,,竟然完全压制住了宫远徵。

    倒是宫远徵显得有些狼狈:“区区一个绿玉侍卫,竟敢对徵宫宫主下杀手?你反了你!”

    金繁持刀步步紧逼:“你擅闯羽宫,私自盗窃,我身为羽宫护卫,当然有资格拿你!”

    不知道对方偷来羽宫有何目的,但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定然不是好事,金繁心里警铃大作。

    宫远徵冷笑:“就凭你?”

    锋芒毕现,刀刃相击,金繁再次出招,快如闪电的交手中间,金繁突然一个旋身,转到宫远徵身后,用刀背击倒他,那一下用了死力,宫远徵吃痛倒地,怀里医案掉落出来。

    金繁注意到掉落的东西,正要伸手去拿,却被宫远徵先行一步拿起,金繁只拽住了一角。

    两人一左一右扯着医案,谁都不愿松手,金繁一边挥舞手中的刀一边捏紧医案。宫远徵飞身离开,随着“嘶啦”一声,医案被撕成了两半。

    失了力,宫远徵和金繁迅速弹开,手中各有一半。

    趁着金繁分神的瞬间,宫远徵也知道继续纠缠无益,便拿着那一半医案跑了。

    “金繁!”

    金繁刚想去追,余光瞥见跑过来的云为衫,只好停下了脚步。

    云为衫的目光落到金繁手中的那张残页上:“发生什么了?刚刚那是——”

    金繁把手里的半截医案快速放进怀里:“没什么,云姑娘,请回房间,外面不安全。”说完,就脚步匆匆地转身走了。

    雪宫里,天空飘着零星细雪,原本被雪覆盖的地面露出几个清晰的脚印。

    雪公子和雪重子此刻正站在院落门口,迎接着从远处走来的宫子羽。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

    等人走进了,雪公子的目光透着些欣然。

    宫子羽颔首:“还要多谢雪公子网开一面,再给我机会。”

    “同意让你继续试炼是长老院的决定,并非我们网开一面。”

    雪重子背起手,有些老成地咳了一声,打断两人的嘘寒问暖:“别客套了,执刃已经耽误数日,还请抓紧。”

    比起雪公子露在脸上的喜悦,他表现得更显淡然、漫不经心。

    宫子羽刚朝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着雪重子眨了眨眼,了然于心地说了一句:“其实你才是雪公子,对吧?”

    雪重子忽然愣住了,只有雪公子在旁边低头憋着笑。

    宫子羽没有再多说什么,像是拆穿了一个有趣的谜题,然后留下两人,有些得意地走了。

    回到寒冰莲池,寒气刮着耳边而过,宫子羽在寒池边蹲下来,目视着寒气萦绕的池面,心情有些凝重。

    他又想起了当年练功的时候一声声抗拒的声音。

    “爹爹,太冷了,我受不了了。”

    “不是都教过你了吗,不想挨冻就按照口诀运功。”

    “可是,可是这么冷,我记不住……”

    “这么娇气,你不配当我宫鸿羽的儿子!……宫子羽,你给我回来!你跑去哪儿?!”

    宫子羽此刻有些懊悔,要是当年认真一点,坚强一点,听父亲的话好好练功,是不是现在情况就会完全不同?

    寒冰莲池表面的莲叶和雪宫庭院湖泊里的莲叶重叠在一起。

    宫子羽脑海里的回忆渐渐清晰起来——

    当年他误入过雪宫,摔倒在湖边,被冻得直打寒战。他想走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出去,没有路,只有漫天大雪,他只好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蜷缩起来,抱着双腿哭:“这是哪里啊……我想回家……娘,救我……娘,我好想你……”

    哭声越来越小,他也越来越冷,直到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他忍不住开始背诵爹爹教他的口诀:“寒……寒气云霄入,收发当自如……合和汇丹田,雪落心不减,双落风门穴,气脉三分悬……”

    突然有声音传来:“别哭了,省着点力气,不然更冷。”

    他抬起双眼,泪眼蒙眬中,就看见了那两个少年,一个白衣,一个灰衣,而灰衣服的少年看起来年纪大一些。

    白衣少年惊讶地说:“他会融雪心经啊?”

    灰衣少年也看着他:“看来是羽宫的小孩……”

    后来,他被他们带进了温暖的房间,那里有炉灶有柴火,亮堂而温馨。

    他暖和不少,乖乖坐在桌子上,灰衣少年在灶台旁忙碌着,白衣少年则坐在他旁边,很快房间里传来阵阵米粥的香味。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除了冷,感觉还像是在一个与世隔绝的仙境。

    所以他奇怪地问:“你们一直都待在这里吗?”

    白衣少年回答:“是啊。”

    “这里一直下雪吗?你们不怕冷哦?”

    “你会融雪心经,你还怕冷?”

    见白衣少年这样说,他便不说话了,转开话题:“那你知道宫门外面的山谷里有花市、有街市、有灯市吗?”

    是啊,这里虽然白雪皑皑,美不胜收,但比起外面少了很多乐趣和鲜活。

    白衣少年眼中亮起好奇:“这些是什么,听上去很有意思。”

    他如数家珍:“这都不算什么哦。我之前听母亲说,出了山谷,外面还有大海,有火山,有沙漠,有很多很多没见过的东西!”

    白衣少年露出向往的神情,还想要询问更多,这时候灰衣少年端着两碗粥走过来,拍了拍白衣少年的脑袋,他便低下了头。

    见两人不再说话,那时的他还颇为义气,一边喝一边说:“我爹爹是执刃,我哥哥是少主,都好厉害的!等我长大了,我带你们去看海,看花灯,看沙漠里的大骆驼……”

    灰衣少年的心智比他成熟许多,听着他稚气的话,认真地看着他:“宫门在这江湖里经历风风雨雨,偏居一隅,一代又一代,守护的究竟是什么、坚持的又是什么,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了。”

    宫子羽从记忆中回过神,但闭着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角宫,没合紧的门缝里发出一阵闷哼。

    宫远徵背上青一块紫一块,他躺在床上,宫尚角在给他涂跌打药。他紧紧握着床边的柱子,药酒擦过瘀青处,他疼得咬紧牙关,引得青筋暴起。

    金繁那几招都是死手,让他几乎内伤,宫远徵咬着牙:“区区绿玉侍怎么会如此厉害?”宫远徵一方面是疑惑,一方面怕哥哥笑话,“按他的实力,至少也是个黄玉侍!”

    “我回头查一下金繁。”宫尚角涂好药,把宫远徵的衣服拉好。

    宫远徵目光里有些愧疚:“哥,医案我只拿到一半,要怎么指证宫子羽——”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宫尚角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目光凝重地转向门口。

    门堪堪掩着,宫远徵闭上嘴巴,看向地面的缝隙,那里露出一个虚虚的影子,两人脸上均闪过一丝异常。

    房门被迅猛推开,宫尚角闪到门外。

    门外庭院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静谧,日光大亮,空无一人。因此,房间门口那一声碗盏碎裂的声音就显得格外分明。

    人影虚晃,宫尚角再度闪身,贴近了站在门口的上官浅,一把扣住她手腕。托盘和瓷碗摔落,里面的汤汁洒了一地

    “宫二先生,你把我拽疼了。”

    宫尚角的眼神既冰冷又危险,手依旧没有松开。

    方才他与宫远徵说到医案的事,门口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竟是上官浅。

    “你偷听了多久?”说完,他看到上官浅手上握着一个瓷瓶,“这是什么?”

    上官浅的眉头扭曲,她忍着手里的疼回答:“药油。”

    宫尚角眼睛一眯:“你果然在偷听。”

    上官浅委屈地弯下唇角:“方才徵公子来的时候,我看到他身上带伤,就想着拿瓶药油过来,却不想在门口无意中听到了一些……”

    宫远徵走过来,满脸不悦:“哼,无意?”

    她没有继续解释久久站在门口的原因,只是话锋一改,突然说:“角公子,我有办法把东西拿回来……”

    宫尚角幽幽地问:“你听到了多少?”

    他的面色依然冷峻,但手已经松开了。

    门猛地一下打开,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宫紫商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一番屋外,发现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才重新把门关上。

    她担心有人偷袭,显得格外紧张,然后忧心忡忡地回到金繁身边坐下,拿起半截医案。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第一时间来和我分享,我很感动。”

    金繁指了指房间里面挂上的一把铁锁:“但你也用不着在房门里面上锁。我一会儿还要出去的——”

    宫紫商用手指比画比画:“我和你,今晚,锁了。”

    金繁瞳孔震动,猛地站起来,但身上的伤势立刻让他皱眉,忍痛发出一阵闷哼。

    宫紫商一把将他按回凳子:“你浑身是伤,还要折腾!快点,把衣服脱了……”

    “什么?”

    “我帮你涂药……”宫紫商装得坦坦荡荡。

    金繁捂住胸口:“我受的是内伤。”

    宫紫商眼前一亮:“是吗?那就让我由内而外——”

    金繁站起来,打断她:“我要走了!”

    宫紫商立即正襟危坐,讪讪地把桌子上大大小小的药瓶子推到一边,拿起放大镜,对着那半截医案装模作样地研究起来。

    “这纸张看上去倒是有些年月了。”说完,她随手翻开医案,念了起来,“怪不得你要来找我,大夫写的字都很潦草,还好我学富五车,胸藏文墨虚若谷……”

    说完,宫紫商还挺了挺胸。

    金繁立刻把眼挪开,有些无语,但又重新坐回位置上。

    宫紫商逐字逐句念起来:“……脾肝同调,以疏肝为主,孕晚期少食滋补,以清淡为宜……这是谁的医案啊?姑苏,姑苏……哎呀,旁边的字被撕掉了。”

    “能让宫远徵这么上心的,还有谁?”金繁眼神闪过一丝凝重。

    宫紫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

    金繁极力控制自己,但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是执刃!”

    宫紫商把医案拍在桌子上,正色道:“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她看了金繁一眼,有些慎重地说,“这不会是宫子羽娘亲的医案吧?!”

    金繁思索着,点点头:“我也有此怀疑,他母亲的确是姑苏杨氏……”

    宫紫商歪着脑袋想了想:“但不对呀,兰夫人明明因病早产,宫门人尽皆知,这上面却写的是足月产子,这东西是他们捏造的吧?你从哪儿搞来这医案的啊?”

    金繁:“是宫远徵从雾姬夫人房里偷出来的。”

    宫紫商的脸色倏忽变白了:“他竟然敢偷……”。

    金繁喃喃道:“执刃大人进入后山试炼之前就发现了宫尚角和宫远徵几次暗中接触雾姬夫人,因此吩咐我暗中监视。他们平日从不与羽宫的人来往,其中必有蹊跷。”

    原来这就是宫子羽交给他的任务。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宫子羽竟然也能心细如发。

    但雾姬夫人明明是向着羽宫和宫子羽的,又怎么会与他们牵连在一起?

    金繁暗忖着,一旁的宫紫商拍案而起:“他们必然是想要拿执刃大人的身世来做文章……太下作了……我们必须把另一半医案拿回来。”

    回廊深处,越靠近雾姬夫人的房间,越能清晰地闻到一室兰香。

    此刻,雾姬夫人正站在房间的书架前,看着那块有些蒙尘的角落,似在观察什么。

    突然有人敲门,这个时间鲜少有访客。

    来人竟然是云为衫,她站在门口,喊了一声:“雾姬夫人。”

    “请进。”

    雾姬夫人回过头,看向走进来的云为衫,有些惊讶。

    “云为衫姑娘,你找我有事?”

    云为衫转身关上门,雾姬夫人还站在书架前,架子上有一个位置空了一块。

    然后云为衫轻声询问:“我想问一问,夫人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雾姬夫人面容怔住,下一秒,她猛地出手,身形很快,瞬息之间,她的手指已经掐住了云为衫的脉门。

    两人之间距离很近,几乎看不见她是怎么出手的,任凭云为衫反应再快,也难以躲闪。她紧紧扯住云为衫的手臂,眼中射出精光:“你怎么知道我丢了东西?!”

    云为衫手下一痛,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雾姬夫人厉声问,捏着云为衫命脉的手又重了几分:“是不是你偷了?说!”

    云为衫忍着痛苦,从嘴里轻轻说出两个字:“无名……”

    无名?雾姬夫人蓦然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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