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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云遮月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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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待。

    “第一,在月蚀之时,尽量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独处,或者有绝对信任的高手陪伴左右。但这个办法也不是绝对安全。所以要再加上第二个。”

    月公子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宫子羽。

    “这是蚀心之月的配方,你回到宫门前山之后自己调配制作,然后重新选择一个日子服用,不要告诉任何人。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你的月蚀之时了。”

    宫子羽面色沉重地接过那个信封。

    云为衫忍不住再次确认:“所以,月长老,半月之蝇——哦,不,蚀心之月的毒,确定不用解,对吗?只需要熬过最痛苦的时候就行?”

    “是的。”

    云为衫听到这里,表情极其复杂。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还有一事想要问月长老。”在得到月公子允许后,她的表情有些古怪:“那试言草可是当真——”

    月公子表情微妙地看着云为衫,还没回答,就被宫子羽打断了,“对啊,那试言草又是怎么回事?你明明喝了剩下的试言草,但你还是耍了我啊,和我说什么须臾草……根本就不需要什么须臾草……”

    月公子轻哼:“试言草既然是我研发的,我自然知道破解之法。”

    宫子羽佯装生气道:“而且还故意把须臾草藏起来……”

    “我这么用心良苦,你还抱怨?解药只有一份的情况下,你才会看到云姑娘的真心,不是吗?人说的话会有假,但做的决定不会骗人。”月公子看了看云为衫,继续说道:“你为云姑娘做了这么多,连唯一的解药也愿意给她,云姑娘的心就算是石头做的,也应该开出花了吧?就像险峰峻岭的冰山悬崖之上也会长出须臾草一样。生死面前,她愿意把解药让给你,把生的机会留给你,这才最是珍贵,不是吗?”

    宫子羽有些脸红,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打岔:“喀喀,月长老,那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在宫子羽看来,那天如果月公子不用试言草,云为衫一定会被宫尚角带走。果真那样的话,不但云为衫会陷入危险,自己能否试炼成功,也在两可之间。

    月公子闻言,眼神一暗,突然有些酸涩地说:“我只是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

    宫子羽突然受到感触,冲月公子施一礼:“月长老真是有心了。你不应该叫月长老,你应该叫月老。”

    月长老眼神又暗了暗,语带自嘲:“我确实也像月老,牵起世间无数姻缘,唯独自己始终孤影形只。我一生精通医术,却解不了‘情’字之苦。医者不自医,渡人不渡己。”

    宫子羽瞄了一眼身旁的云为衫,嘴角扬起微笑:“情字之苦,哪里苦了,我觉得挺甜的……”

    天上乌云散去,弯弯朗月挂在夜空之上,倒影在波光之间,连虫鸣听起来都温柔了许多。

    两天后,月宫庭院里,宫子羽和月公子切磋武艺,打得不分上下。果不其然,宫子羽内力又有精进,月公子不敢有丝毫怠慢。

    就在宫子羽和月公子在半空中对掌,一只手镯从月公子衣服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铮”的一声。两人也点到为止,收招停手。云为衫手里拿着一件披风过来,先顺手捡起了地上掉落的手镯,脸色悠然一变。

    月公子落定,若无其事地走到云为衫面前,伸手拿走手镯:“多谢云姑娘。”

    宫子羽问道:“蚀心之月已解,我们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差不多要回前山了。”

    “执刃大人还不能走。”

    “为何?”

    “你闯过第一关的时候是不是学了一套拂雪三式?”

    “对的,当时还骗我说刀法秘籍在寒冰池底,要我去捞。”宫子羽把那段经历当成了笑话讲。

    “第一关虽说是考验内力,但传授拂雪三式才是目的。只是如果没有扎实的内力作为支撑,是无法学会拂雪三式的。同样,蚀心之月看似考验的是制毒解毒的本领,但关键目的还是为了让闯关者的内功突飞猛进,以便掌握更高深的宫门刀法。”

    宫子羽有些意外:“你也有刀法要传授给我?”

    “‘斩月三式’,朔月起手,望月缠斗,残月收割。”

    月长老对云为衫说,“云姑娘请先回前山,带回执刃已经通关的好消息吧。”

    看到手镯的云为衫眼泪不自觉地流下来,宫子羽发现后意外地问:“阿云,你怎么哭了?”

    月长老安慰道:“云姑娘应该是舍不得和你分开吧。”

    宫子羽也有些舍不得:“你先回去,我很快就回来。”

    云为衫点点头,有些伤感道:“万千相思万千绪,步出西阁凭言说……那我在羽宫等你。”

    宫子羽通过炼域的消息已然传到角宫。金复走进宫尚角的房间,对屋内的宫尚角和宫远徵禀报道:“云为衫回了羽宫,看来羽公子已经闯过第二域了。”

    宫远徵立刻皱起了眉头,脸上溢出一股不平之色,忍不住小声哼了哼。倒是宫尚角听到后平静如常,虽略有些意外,但看起来神色并不厌恶,“他倒真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宫尚角顿了顿,又问,“雾姬夫人那边有什么异常吗?”

    “雾姬夫人每天都待在羽宫,初一、十五,她会去后山祠堂为老执刃念经,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走动。”

    宫尚角皱了一下眉,踱步沉思着。

    “哥,你还是怀疑雾姬夫人吗?”

    “放不下……”宫尚角摇摇头,“我总觉得她有问题,不到水落石出,难以平我心疑。”

    宫远徵点点头,“明白了,那就继续监视雾姬夫人。真有问题,她早晚会露出马脚。”

    金复说:“是。”

    这时,一个丫鬟端着一个衣盒进来禀报:“公子,这是你吩咐的为上官姑娘准备的新装,请角公子过目。”

    “不用了,送过去吧。”宫尚角挥了挥手。

    待丫鬟和金复都离开后,宫远徵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宫尚角,像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宫尚角看他一眼,“有话就说吧。”

    宫远徵深吸一口气,还没开口,宫尚角又摆摆手,“你还是别说了。”

    宫远徵吃瘪,气呼呼道:“我——”

    “我明白。你的话全都写在脸上了。”

    “哼。”宫远徵索性一转身,气呼呼走了。

    宫紫商将装有草药的暖炉放在雾姬夫人的腿上,悠悠熏香飘满了房间。金繁守在一旁,云为衫就坐在雾姬夫人床榻旁边的椅子上。

    雾姬夫人关切地看着云为衫:“你刚回羽宫就急着叫你过来,真是有些过意不去。”

    “哪里,夫人也是对执刃挂念心切。”

    宫紫商忍不住,说:“他赶紧回来吧,我也急死了。宫子羽不在的这段时间,金繁一张大脸,每天都苦大仇深好几回,我看着真是很压抑。”

    云为衫微微一笑:“大家不用担心,公子很好,他已经闯关成功了,晚些回来是因为还要跟着月长老学习刀法。”

    雾姬夫人说:“那就好那就好。”

    宫紫商装作老泪纵横地抹了抹眼角,靠近金繁:“看来我的左眼皮战胜了右眼皮,左眼跳财嘛,是喜兆!下回它再跳的时候,应该就是喜上加囍、双喜临门了吧?哎哟喂,我把自己给说害羞了……”

    金繁有些疑惑,“你明明一直说右眼跳得厉害嘛!”

    宫紫商不再理金繁,抓起云为衫的手:“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说来听听。”

    云为衫想了想,说:“中途角公子来了后山一次……”

    雾姬夫人一听这个,脸色陡然间就变了。宫尚角在这个时候去抓月公子,一定有要事办理,便更加仔细地听着云为衫的讲述。

    宫紫商咬牙切齿:“这个宫尚角,找碴儿都找到后山去了!我就说吧,我这不祥的预感是对的!金繁,你这回信了吧?”

    雾姬夫人也有些后怕:“还好有子羽和月长老,否则恐怕你已经……”

    云为衫说:“月长老已经消除了角公子对我的疑虑,想必今后他不会再为难我了吧?”

    雾姬夫人提醒云为衫:“他觊觎执刃之位已久,为难你,不过是为了抓到子羽的把柄,好取而代之。此人城府极深,你和子羽都要时刻提防才是。”

    月公子房内,飘着茶香。宫子羽和月公子坐在桌边,品茶聊天。

    “有件事,我很好奇。”宫子羽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当初宫尚角试炼时,是谁吃了蚀月?”

    “他的手下。”

    宫子羽问:“金复吗?”

    月公子听到宫子羽的问题,露出意味不明的一笑“不是金复,另有其人。”

    “哦?”

    “角公子几乎没有花太多的时间思考就也把蚀月吃下去了,为了一个侍卫,尚且能够以身试药,足以说明角公子虽然有固执的坚守和无情的严苛,但足以说明他其实是个重情重义的温柔之人。”

    宫子羽有些意外,神情复杂地思考了片刻。

    “他对我这个执刃就不太温柔了,三番五次为难,对云姑娘也不放过。所做所为,都像仇敌一般,格外冷酷无情。”

    “我虽然不赞同他的一些做法,但我能理解他。无情未必真绝情。”

    “对他,你也能共情?”宫子羽话里带些酸涩的味道。

    “其实,站在他的立场,只是希望执刃之位能者居之。也正因如此,执刃大人更要好好地闯过三域试炼,做一个让人心服口服的执刃。”

    宫子羽放下茶杯,陷入沉思,喃喃自语:“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似是突然想到什么,看向月长老:“不如……把你的试言草借给我用用,让我也好试试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月公子轻微一怔,表示反对:“执刃是整个宫门权力的中心,将来要面对无数形形色色忠奸难辩之人,辨识人心靠的是敏锐的洞察力,怎么可以依赖他物?”

    宫子羽被月公子?得回不了话,识趣地抿了抿嘴。

    月公子又说:“而且,就算有了试言草又如何,云姑娘说的话,执刃不也是拒绝相信吗?”

    宫子羽倒吸一口冷气:“我说,你这双眼睛可真尖啊,什么都逃不过你这双——”

    宫子羽把后面两个字吞了。

    “我知道你想说‘狗眼’。”

    宫子羽正色道:“即使没用试言草,我也是愿意相信她的。”

    “‘愿意相信’和‘相信’,是两回事。”

    宫子羽一愣,脸上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情。

    雾姬夫人房内,丫鬟同样捧来两个衣盒,衣盒里放着给夫人和云为衫的春装。这是宫子羽在入山前就已经安排好的。

    宫紫商忍不住好奇心,不敢看雾姬夫人的那件,只有翻看起云为衫的新衣服来:“云姑娘,执刃送的衣服真好看啊,羡慕死我了。”

    雾姬见宫紫商的样子,笑起来:“你堂堂的大小姐,有什么好羡慕的?”

    丫鬟赶紧回禀道:“大小姐的那件新衣已经送到商宫了。”

    “告辞。”宫紫商立刻起身,转头向金繁一瞪眼:“金繁,你把口水擦一下,这么多外人,也不收敛一点?我换好了就给你看就是。别急哦。”

    金繁脸上一阵发热,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宫紫商在大家的笑声中跑出门去。金繁一个劲地摇着头,嘴里还叹了口气,可他却没有发现,自己勾起的嘴角上却带了一抹幸福的笑意。

    宫紫商换了新衣,揽镜自照,心情很好,像只花蝴蝶一样转来转去,随着她嘴里的碎碎念摆着各种姿势。

    “宫、商、角、徵、羽……就、我、是、美、女!”

    宫紫商把一支夸张的头钗插上,便快乐地要出门去找金繁。结果,她刚走到门口,突然被旁边伸出一只手给扯走了。

    宫紫商猝不及防,喉咙里发出一声九转十八弯的叫声:“啊?!”

    宫紫商被拉到了研究室。

    小黑正在捣鼓一堆器皿,猛瞅过去简直令人眼花缭乱。宫紫商一边拍自己身上的灰尘,一边浮夸地抱怨:“你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遇到了歹徒,要绑架我这个可怜的无辜美艳少女呢。”

    小黑连头都没抬:“无辜?美艳?少女?起码去掉其中四个字。”

    宫紫商双手一摊:“那只剩下美女。”

    小黑朝后伸出手:“美女,拿点铅粉来。”

    宫紫商穿着那套华丽的新装,袖口很长,她有些犹豫地提了提裙摆,又想把飘逸的袖子挽起来,生怕弄脏了。

    “我这可是新衣服!”

    小黑这才从头打量了一眼宫紫商,她这身装扮的确令人眼前一亮。

    小黑老脸一红:“其实,你不用特地穿得那么好看来见我……”

    宫紫商顺手拿起一个很大的盆敲了敲:“皮比砖厚,脸比盆大!谁穿给你看?我这是要穿给金繁看的,只不过刚换好衣服就被你强撸而来……”

    小黑留下一滴汗:“是强掳……”

    “什么?”

    “没什么。给我点铅粉,谢谢。”

    宫紫商哼哼唧唧,不情不愿,但还是递给了他。不过,随后她便被小黑一套娴熟的操作吸引了,研发新式武器的梦想死灰复燃,由一开始的指指点点到后来的虚心请教直到两人围着研究台研究辩论。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月亮爬上了枝头。

    夜深了,月公子房里的灯时明时暗,月公子郑重其事打开一把箱子,而后从箱子里取出一把佩刀。

    月公子把刀递了过去:“我这把刀名唤‘月照’。”

    宫子羽拉开刀鞘,打量了片刻,收鞘的时候却不小心被刀锋割伤了食指。

    月公子问道:“怎么样?”

    宫子羽捂着自己的食指:“割了一下,不打紧。”

    “我是问,我的刀怎么样?”

    宫子羽愣了一下神,这才口若悬河地夸赞起来:“月长老的月照刀身流畅,锋若严霜,削铁如泥,的确是一把好刀……”

    月公子高兴地点头:“执刃真是好眼光。”

    宫子羽顿了顿,补充了下半句话:“就是容易误伤。我找点金创药涂一下,月长老,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这么小的伤口也要金创药?你怕不是姓宫名子羽,别号娇气?”月公子摇头苦笑,“我在月宫后门外的竹林等你,你快些。”

    宫子羽看月公子走了,直接在房间里翻找起来。书架上瓶瓶罐罐很多,他边找边喃喃自语:“试言草……试言草……试言草!”

    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眼熟的瓶子。宫子羽打开瓶盖,凑近鼻尖闻了一下,闭上眼睛回忆曾研习过的草药,一个个说出了草药成分:“吴白子、玄参、落葵……奇怪,怎么都是些寻常草药?”

    他不及细想,将药瓶塞进袖子里,然后转身离开。可没走几步就突然踩到了某个地方,地面发出了微不可查的“咔嚓”声,这引起了宫子羽的注意。

    宫子羽好奇地蹲下,打量着地面,发现方才自己踩到的地面确实与旁边有些不同,有一道缝隙,似乎藏着一个暗格。他用手敲了敲,却是实心的。他将信将疑地站起来,看着面前墙壁上挂着的那幅再寻常不过的画,画上画着一轮明月,月亮旁还题着一首诗。宫子羽没有细看,继续低头研究脚下的石板。

    “难道是我多心了?”宫子羽喃喃着,在刚才那个地方用力一跺,面前的墙壁竟然缓缓打开了一道暗门。

    宫子羽推开暗门。见墙后是一间普通的卧房,房内设有床铺和桌椅。桌上竟然摆放着女子使用的铜镜和梳子。

    宫子羽觉得奇怪:“曾有女子住在这里?”

    他走到桌边,只见桌子上有一个鲜亮的匣子,打开,里面装着一只被擦得锃亮的手镯。宫子羽想起,那日研武,他与月公子交手,一只手镯从月公子衣服里滑落,似乎正是眼前这一只。

    宫子羽拿起手镯细瞧,注意到上面有一个云雀图案。

    金繁没有等来宫紫商,便暂时回了趟侍卫营。这些日子高度紧张,他一直在雾姬夫人处警卫,眼下执刃炼域成功,雾姬夫人伤势痊愈,宫紫商又不在身边,他便想回营走走,隔老远,就听见一片嘈杂声。

    几名侍卫围坐着推杯换盏,桌面上摆不少小菜,酒壶已经倒了几瓶。

    一侍卫看见金繁回来,招呼道:“哟,金繁哥回来啦。来,来,过来喝酒。”

    金繁说:“大白天的就喝酒?”

    侍卫甲劝道:“听说执刃闯关成功了,咱们一起庆祝一下啊!”

    金繁有些无奈,但兄弟们多日不见,不便拒绝,想了想便坐下了。

    侍卫乙忍不住提醒道:“你少喝点,当心喝醉了晚上交班出漏子。”

    “我可是千杯不倒!”

    “胡说,上次你喝醉了胡言乱语,说在地牢看见一个翩翩白衣公子……”

    侍卫们哄堂大笑。

    金繁立刻警觉地问道:“什么地牢?”

    侍卫乙说:“金繁哥,他上次喝醉了,迷迷糊糊,说老执刃和前少主遇害那晚,他在地牢看见了一个仿佛神仙般出尘如画的美男子从那个关押着无锋女刺客的牢里经过……”

    众人哄笑。

    金繁突然正色:“你说的那个年轻公子有什么特征?”

    侍卫甲见金繁似乎相信自己,赶紧靠过去,说道:“你看,还是金繁哥相信我。”

    金繁催促他道:“你说。”

    侍卫甲便将那夜经历和盘托出:当夜,他趴在桌子上,睁着醉酒惺忪的双眼,看见一个举着火把白袍之人走进地牢。白衣很漂亮,衣摆上有若隐若现的云纹。说到这里,侍卫甲还强调:新一任月长老风姿俊逸,我瞧着跟那人就差不多……”

    侍卫乙说:“哎呀,越说越离谱了,你可别被月长老听到……”

    众侍卫起哄,继续喝酒,唯有金繁反复想着侍卫甲说的话,陷入沉思。

    皎白的月光下,竹叶投射在地上,形成斑驳的碎影。

    月公子抽出配刀,随即打出了月家的刀法。只见他身形轻盈灵动,掉落的叶片纷飞,刀锋片叶不沾,而刀身反射月光,影影绰绰,虚实不分,刀影破空,肩落霜华。

    月公子边舞着刀法,边详解:“斩月三式,既朔月、小望月和残月……”

    月公子起手,刀尖挑向一片竹叶,竹叶无声而落,在空中悬停一秒,只见竹叶影移,变成了两片同样大小的竹叶,原来极薄的竹叶竟从中间一分为二。

    宫子羽精神一振,即刻被这绝妙功夫吸引了,凝神聚气,细心琢磨。

    “‘朔月掩日,日光缺。’朔月,起手制敌,刀气无形,去势无踪,只攻不守,刀走偏锋。”

    月公子一个飞身,双脚踩踏竹竿,腾空而落,被震动的竹子掉落片片竹叶。

    月光的反射迷人眼,增加了专注的难度。

    月公子的刀游走在飘落的竹叶之间,动作大开大合,却未打中任何一片竹叶,而竹叶被刀气和内力震动,漂浮在半空中,如涌泉飘雪,迟迟没有落下。

    “‘云幕千里,望月东穿,不止风息,无破无绽。’小望月为缠斗招式,持久消耗,一钩一划,轮影刀锋滴水不漏。所谓望月,即满月前一天,月盈则满,月满则亏,所以小望月的要义是将内力保持在临界点却又棋差一步的那个微妙位置,做到动静相并。”

    月公子的速度开始变得越来越快,方才看似轻柔的身量变得刚劲有力,柔中带刚,他挥刀所到之处,碗口粗的竹竿被齐齐削平,一根接一根倒下,气势如虹。

    “最后一式,残月。‘残月寒杀,薪火除烬,路不留行。’心随神动,神形合一,干净利落,完成收割。”

    月公子打完一套刀法,稳稳地回身,刀入鞘中,旋身轻轻地落到宫子羽面前。

    宫子羽被这套既华丽又威力十足的刀法震撼住。

    “这斩月三式看起来可比拂雪三式厉害多了啊!”

    “你看你真是不会说话……你下次要是见到雪公子,你可不能……”月公子顿了顿,又说,“彻底忘记这句话!”月公子递过来一本刀谱:“这是刀法心诀,但不可以带出月宫,所以,执刃一旦背熟于心就可以离开了。回去勤加练习,以执刃的悟性,必定进步神速。”

    “明白了。”宫子羽认真地行了行礼:“一定不让你失望。”

    宫子羽连夜背熟刀诀,简单收拾一下。第二天一早快速奔向羽宫,一路过廊檐,尽是惊喜连连地问候施礼之声,他心中挂念云为衫,皆草草答,先拜见了雾姬夫人,而后就直接向云为衫的房间走去。但没走几步,他就被金繁拦下了。

    “我要去找云姑娘。”

    “我有要事要说。”金繁神色凝重。至此,宫子羽才觉得自己还是冒失了,挂念云为衫没错,但作为执刃,如此行事,太过轻浮,便按住性子,认真听完金繁的讲述。

    听完金繁讲述那个侍卫在老执刃遇害当夜遇见神秘白衣人一事,宫子羽沉默了很久,开口说:“那个侍卫的话可信吗?”

    “不好说……当时他喝了酒,但他坚称自己没醉……”

    宫子羽陷入沉思,他从腰间掏出了从月公子那里偷来的试言草。

    金繁疑惑:“这是什么?”

    “月长老研制的一种新药试言草,可以让服用者说出真话。”

    “就是它让云姑娘洗清了嫌疑?”

    宫子羽点点头:“嗯……”

    “月长老给你这个干吗?”

    “他怎么可能给我这个……我偷回来的。”

    金繁无语,他不喜欢宫子羽这一点,宫门执刃,竟然干这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太失身份。

    “我本意是想用来试一试宫尚角……但现在我突然觉得,与其我们查来查去始终找不到有用的线索,倒不如直接一点。”

    “这个世间真有这种能控制人心的神药吗?”金繁直勾勾地盯着宫子羽问道。

    宫子羽把药丸倒了一枚在手上,他盯着药丸,喃喃:“是啊……难以置信。”突然,他猛地翻掌,一把将那枚药丸塞进金繁嘴里。金繁瞪大了眼睛,呛得连续咳嗽好几声,吞了下去。

    “执刃,你的良心不会痛吗?!”金繁一时如面对宫紫商那种表情,哭笑不得。

    宫子羽安慰道:“月长老说了,对身体无碍,你就牺牲配合一下。”

    片刻后,金繁轻轻蹙了下眉,像有些眩晕。轻声道:“有点感觉晕了。”

    宫子羽试探:“那我开始问了?你,喜不喜欢宫紫商?”

    金繁看着他,沉默不语。宫子羽催促道:“快说啊,答案呢?”

    金繁迟疑地动了动嘴,最后还是吐出:“不……不喜欢。”

    宫子羽愣住:“真话假话?”

    金繁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这药,没有效果。”

    “所以是假的?”

    金繁肯定道:“假的。”

    “不,我是说,你说不喜欢宫紫商是假的。那你——”

    金繁顿时耳根都红了,打断宫子羽:“宫子羽!”

    “好好好……你每次连名带姓地叫我,我都很恐慌。”宫子羽把目光转向药瓶,皱起眉头。

    金繁提醒道:“药若是假的,那云姑娘当时说的话是不是也就不可信了?”他本意是指,云为衫说自己身份的事不可信。

    然而宫子羽想到了另一句话。他问云为衫喜不喜欢自己,云为衫回答的是“不喜欢”。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明这句话不可信?

    宫子羽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么看来,云为衫是喜欢自己的。

    金繁觉得奇怪,自己分析得情况相当严峻:月公子和云为衫都有可能是无锋的细作,执刃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他瞪了瞪眼,严厉问道:“你还笑?”

    宫子羽经金繁提醒,立即醒过味来,忽然又想起了宫尚角盘查云为衫的问题——

    宫尚角问:“你,是不是无锋细作?”

    云为衫答:“不是。”

    宫尚角又问:“你是谁?”

    云为衫答:“黎溪镇,云为衫。”

    这同样也说明,她有可能在说谎。

    宫子羽笑不出来了,心像一块石,沉入到无底深渊。

    金繁迟疑道:“月长老被侍卫撞见去地牢见无锋刺客,云姑娘也被怀疑是无锋之人,月长老用假药替她解围……这……”

    宫子羽没有回答,喃喃道:“月长老的房内还有一间密室,里面有女子生活过的痕迹。”

    金繁奇怪道:“月宫之内,从未听说女子居住啊。”

    “最可奇怪的是,密室里还有一只手镯……”

    金繁问道“那手镯有何特别之处吗?”

    “云雀。手镯上有且只云雀。”宫子羽突然失声“啊”地叫出声来。

    “怎么了?”

    宫子羽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云姑娘贴身带着的戒指上也有一个云雀……”他想起那日在山谷中从窃贼身上追回云为衫的戒指,那上面也有一个云雀图案。而之前宫家曾经抓到一个无锋女细作,就叫云雀……往事片段,一幕幕涌到眼前,渐渐凝成一个清晰印象,答案呼之欲出。

    宫子羽表情越来越凝重,他再次问金繁:“那个侍卫所说之人,确定是月长老吗?”

    “不确定,他只说那人穿着白衣,衣摆上有若隐若现的云纹……”

    与此同时,夜色中的宫门小道上,月长老提着一只灯笼走在荒野草径之中,他的衣摆扫过路边的野草,衣摆上的云纹若隐若现。

    月公子脚步匆匆,神色间带着些许神秘。

    房内,宫子羽思维纷飞,不停地踱步,突然他呆呆立住,眼睛一睁,又回忆起了一幕。场景:

    那日在月宫中,月公子的手镯掉出来的时候,云为衫正好过来。云为衫看见了地上掉落的手镯,眼神大变了。然后她就念出了那首歌:“万千相思万千绪,步出西阁凭言说……”而那首诗,宫子羽见过。

    没错,就在月公子的房里,他去找试言草时看见墙壁上挂着一幅再寻常不过的画,画上画这一轮明月,月亮旁还题着一首诗。那首诗的内容正是:“万千相思万千绪,步出西阁凭言说。今宵苦短何相见,袅袅白雾共待情。”

    云为衫念了那首诗,最后说了一句:“我在羽宫等你。”

    宫子羽当时以为是云为衫是说给他的,实际上,她应该是说给月公子的。

    事实确实如此,当时云为衫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看向身后的月公子。那句“那我在羽宫等你”其实是对月公子说的。

    想通了来龙去脉,宫子羽大感不妙:“云为衫约了月长老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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