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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郊野烛光 恍然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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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哪怕是几个移动的影子。可我看到的只有烛光。

    音乐徐徐飘来,分解着我脑中的物象,感觉物象都在膨发分离,有连有断地幻着变着色的立体形影,似船非船,似峡口非峡口,似森林非森林,神女峰,似是而非……。眼皮开始发沉,烛光的窗口波浪似的浮动……

    天放亮时,醒过来的我才明白,我竟依着老槐树睡了沉沉的一觉,似乎梦都没做。眼中的花纹散尽后,一个个虚乎乎的土包聚实起来。哦,一座座荒坟哦。哎!奇了哎,楼阁呢、音乐呢、她呢?彼实体怎么成了此实体,生气的欢悦,怎么落成了森森死沉?我这一觉睡得哎,睡出了《聊斋》。

    这哪一出?耍什么悬疑?那个骨头渣儿都烂没了的老白唬蛋——蒲松龄,跟我有啥瓜葛?我又不尊崇他、热爱他,跟他也从未有过神交,干嘛要我来遭遇他笔下的冷场和凄清?这我就不能不摆明态度。听着:不管你是哪方的力量,具有怎样翻云覆雨的招数,明物质也好,暗物质也罢,都不要与我来发生牵涉;你尽可以在这不该复制的年代里来复制蒲松龄,但你犯不上让我赶上,更犯不上让我来当懵懵瞪瞪的走卒。对于过分的莫名其妙,我向来抵制。要跟我来,你就直截了当着来,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该担什么活儿就担什么活儿,能干的我就干,干不来的我就不干,就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的事嘛!

    一番牢骚过,马上感到自己的无聊:这板叫的忒无厘头,糊涂哇!就算你的私欲胀出了腹外,也得思之以量啊!这本该就是逝去的、埋葬的,天底下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更不可以改弦异辙的脚本,正如日月的轮换,四季的交替。你个无足轻重、畏首畏尾的人间草民,也配伸直指头,点点戳戳?

    情绪平复下来。

    丝丝的清凉,敷满醒透了的脸。脸皮下层,知觉出潜伏下来的淡凉夜气。阳光照过来前,夜气的潜伏不会结束。惊异的是,身体还睡前那样温乎乎的,如同偎在被窝里。可毕竟是在春夜的郊野,席地而坐地睡了这么长时间,怎就没浸入一点春寒?怎么,我睡着时有谁为我加了盖物,我醒来前又悄然收回了?

    我向前欠欠,活动活动睡得有些酸乏的身子,然后重新倚回老树。放眼看去,春晨中漫着薄雾的原野,正在为日出后的伸展做着准备,荒坟移到了视线的底部,成了几条弧形的虚线。远处,绿起来的野树,蒙着淡淡的水汽,仍纹丝不动地睡着,再过会儿,早起的鸟儿会来把它唤醒。野花还没大面积开放,先开的从成片的青草中伸出来,不过色彩还不够浓,形态也显得消瘦轻薄,感觉若起一阵大风,便可吹离,翻卷成漫天飞花。

    按说,踏实的大地,自然的春景,人力堆成的土包,不再融有非实体化的虚迷。但我的意识仍夜海盲漂般地找不到灯塔,那裹挟着坚固内核的疑虑,仍力挺我不知从何而起的成见。耳中声起:眼前的往往暗喻着遥远,遥远的往往明示着眼前;遥远与眼前,谁是谁的主体,谁是谁的派生,比鸡是蛋的鸡,还是蛋是鸡的蛋,更为纠缠,且永远纠缠不出结果。

    但要分开了看,遥远与眼前,确有距离。不过这距离,找不到能够丈量的尺度。可能找到了能够丈量的尺度,也无法获取数据。因为这距离在空间中,没有稳固的起始点可供定位,不固定的起始点,还不停地首尾互换,赶上了蚯蚓的两端——朝这边爬,这边是头,那边是尾;朝那边爬,那边是头,这边成尾,简直比神经错乱的梦还难捉摸。所以,遥远与眼前,便在距离的无间中,含混不清。

    回望没去多远的时空——晃动的车厢、热闹的夜场、高大的古建筑、春夜的郊野……,以我倚树睡着前为结点,都历历在目地收拢到我历史的行囊中,成为最后审判的证据。当然,最后审判还不知要延续到哪年,留作后话吧。现在需要归拢的还是眼下,趁着还没有彻底厌倦之前。

    狐仙被识破,我被分身,纯物质时空中的尾随,一步一步地来到了这里——同样是纯物质时空中的这里——恍然一梦,矛盾横生。这到底是在为什么注解呢?甩掉我,对离开城中的狐仙来说易如反掌,但她并无此打算,否则,她不会给我增加脚力。之所以给我增加了脚力,就是要我不掉队地尾随着她,来到这里。

    这里是她前行的终点,

    也就成了我尾随的终点。

    那么,把终点选在了这里,出于什么目的?可不可以这样问:遇到不是偶遇,识破也不是偶然,都是事先的预谋、精心的安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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